賀乾沒有參與賀遠征的加冕大典，這在圖林的歷史上是絕無僅有的，放在以前，除非前任皇帝已經離世，哪怕是得了絕癥動彈不得，也得強撐著從大主教手中接過王冠，去給繼任的君主戴上，代表認可他的身份。

但自從皇室宣布賀乾退位後，他便告病去了查倫斯堡，再也沒有出現在眾人面前。

軍方對賀遠征是如何上位的心知肚明，卻從來沒有人當面挑破。

今天賀遠征卻把它擺在了明面上，他承認了當年是他篡位，把賀乾從皇位上趕了下來。

他瘋了嗎？黎承郢心想。

“那時候我還是皇位第一順位繼承人，賀乾大公又只有朕一個兒子，早與晚對朕來說沒有實質上的區別，不過朕還是奪了權。”

賀遠征說著，讓林奇播放了一段錄音。

會議室裏安靜得落針可聞，被音響擴大後的嘶嘶電流聲聽得人頭皮發麻。

緊接著是一聲砸門的巨響。

“砰——”

有人條件反射地看了一眼天花板，仿佛真的有灰塵被這聲響震落。

“你來幹什麽？”這聲線跟賀遠征有些相似，但卻更為蒼老渾濁，不難猜出是賀乾。

“你真要交出軍權？”介於少年與成人之間的聲音是賀遠征，“你怎麽不幹脆把皇位也交出去，直接送給內閣好了！”

賀遠征說話連敬語都沒用，沖著他便是一頓怒吼。

賀乾突然被闖進來的兒子一通指責，也猛地拍了桌子，吼道：“誰準你進來的！你的禮儀呢，學到狗肚子裏去了？”

“留著你的狗屁皇位幹什麽？這個位置對你真那麽重要，你就不該把軍權交出去！”

“你以為我願意嗎？我也是沒有辦法！”

“你什麽時候有過辦法，不都是要什麽就給什麽？”賀遠征不甘示弱地回擊道，“你想解釋什麽，跟我訴苦，說你有多不容易？”

“逆子……”

賀乾的話還未說完，就被賀遠征給打斷了：“不就是騎士團威脅你說不交軍權就會徹底讓皇室消失？”

“你怎麽……”

賀遠征壓根沒給賀乾說話的機會：“你這樣做，跟把整個圖林送給他們有什麽區別？就為了一個皇帝的虛名，你把國家都給賣了！”

“那要怎麽辦？你告訴我！你能有辦法阻止他們，攔住整個騎士團，讓圖林成為世界公敵？你能有本事指著鼻子讓他們的人滾出圖林？”

父子二人沈默地對峙一會兒，賀遠征才冷冷道：“走著瞧。”

他話音剛落，又是一陣砸東西的噪聲響起。

錄音戛然而止。

會議室裏寂靜一片。

這就是賀遠征當年奪權的真相——賀乾為了保住皇位，向境外的勢力做出妥協，把軍權交給了內閣。

賀乾活在騎士團的控制之下，內閣也滲透了騎士團的勢力。

賀遠征不是在爭皇位，而是把圖林重新搶了回來。

“黑鳶騎士團，大家都知道這是什麽。”賀遠征的聲音突兀地響起，把將軍們的思緒拉了回來。

那是一個成立了一百多年，以各大財閥為首、世界各國部分政要為會員、等級制度森嚴的，並且試圖通過用財富來掌控世界的地下組織。

這個組織的存在不算是秘密。

富可敵國的財富積累讓它的能量大得無法想象，它甚至可以通過布局，肆意摧毀一個國家的經濟。

賀乾對騎士團既恐懼又向往，威逼利誘之下也成為了其中的一員。

“他們也曾對朕拋過橄欖枝。”賀遠征說。他對黑鳶騎士團的態度是顯而易見的，自他上位以來圖林不論是國際貿易還是軍事糾紛上，都是小麻煩不斷，如今看來，有部分原因是賀遠征造成的。

“蓋文有個情婦，是AS財團的人。”

隨著賀遠征聲音響起，徐林楓查到的關於蓋文的資料也被投影放了出來。

“他靠著原配的萊文家族發跡，六年前攀上了AS財團，便和萊文家族分道揚鑣了……他還有一個私生子。”在賀遠征的示意下，林奇點開一張關系圖，“AS財團的掌舵人，是騎士團的核心人物之一。”

皇帝三言兩語把資料理清楚，也告訴了在座的將軍們他的底牌。

軍方與皇室平時打交道的地方不多，因而將軍們對賀遠征此人也沒有太深的印象。經過今天的會議後，他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，現任皇帝竟是個恐怖如斯的人物。

甚至有人偷偷起了“還好我不曾與他為敵”的念頭。

蓋文對上他有勝算嗎？

他們心裏都有了譜。

“朕今天要說的就這麽多，下周朕會召開正式的會議，到時候還得需要各位的支持。”賀遠征說，“天佑圖林。”

黎承郢留在最後才走，即便是他跟賀遠征走得近，也沒料到他會來這麽一手。

“陛下，委員會共17人，您得獲得三分之二以上的支持才能罷免掉首相，但是您現在有把握的也只有8票。”

“這個不用操心，我心裏有數。”

黎承郢心裏一驚，皇帝手裏到底還有多少東西沒亮出來？

兩人說著話，電梯就到了底層。

在賀遠征出去之前，黎承郢猶豫片刻，還是問了出來：“陛下，您剛剛放的錄音是……”

賀遠征不置可否，回道：“黎上將，你覺得呢？”

徐林楓的猜測沒錯，經過幾天的分析後，黎靖山送來了檢測結果——

在勞爾血液裏殘留的確實是新型毒品。

他的猜想在被一步步證實，紅蠍或許真的存在一個天才制毒師，在他們實施抓捕時偷偷逃走，並且抹去了自己存在的痕跡。

如此一來，徐林楓倒松了口氣，對方對他的殺意那麽重，是不可能善罷甘休的，只要對方有所動作，就不愁抓不住破綻。

首相辦公室。

秘書叩了三下虛掩著的門，恭敬道：“閣下，有您的電話。”

今天天氣不熱，辦公室裏冷氣也足，但蓋文圓胖的臉上還是滲出了不少細密的汗珠，見秘書站在門口，他有些慌亂地用手巾擦了擦腦門，問：“是誰打來的？”

“是回電。”

蓋文神情頓時變得緊張：“快接進來。”

“好的，閣下。”

秘書將門扣上後，蓋文辦公桌上的電話鈴聲立刻響了起來。

顯示號碼的地方被一串亂碼所屏蔽，不過亂碼之下的數字他已爛熟於心。

蓋文深呼吸了幾下，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那麽顫抖，才拿起聽筒，小心翼翼道：“餵？”

電話那頭說了些什麽，蓋文忙不疊點頭，壓低了聲音說：“是的，大人，賀遠征最近沒有什麽動作，基本上都待在醫院守著徐林楓，我還是擔心……徐林楓肯定都跟他說了，賀遠征這麽按兵不動，我懷疑他在背後布置什麽，但是我沒打聽到。昨天晚上秘書跟我說，下周要召開軍委會全體會議，是賀遠征提議發起的，他應該就是想借這個會把徐林楓查到的東西公布出來。”

蓋文說完後安靜地聽了一會兒電話那頭的指示，雖然他眼底依舊帶著濃濃的不安，但緊蹙的眉頭卻在一點點舒展開。

“好的，好的，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，我會做好的……嗯……好，我會的。”

掛斷電話後，蓋文長舒一口氣，他盯著桌上的文件，像下定決心般，又拿起聽筒撥了一個內線號碼：“伯恩斯，來我辦公室一趟。”

伯恩斯，蓋文的秘書，掛掉電話後沒幾秒就出現在門口。

“那邊處理得怎麽樣了？”

“人都盯著呢，閣下。”

“明天晚上就把他們送出圖林，不能再拖了，如果還是不合作的話……”蓋文做了個了結的手勢。

伯恩斯心領神會：“我明白。”

一周的時間過得很快，徐林楓身體機能恢覆了七七八八，已經不用拿輪椅代步了，醫生也給出了可以出院的建議，但賀遠征還是堅持讓他在醫院觀察兩天。

徐林楓這樣的工作狂，在醫生的監督下還能好好休息，一出去了八成也得跟他一樣熬通宵。

在確定了司機勞爾是被註射了新型毒品後，黎靖山那邊的調查也開始撥雲見日了，追查一直是他的強項，短短時間內便把嫌疑人框出來，制定了抓捕計劃。

曾經誤入敵方陣營的小少年劉易斯幫了不小的忙，黎靖山有意培養他進海軍陸戰隊，卻被他婉拒了，少年老成地說他已經對未來有了規劃。

黎靖山覺得有點可惜，不過也沒強求，尊重了他的意見。

雖然車禍的消息封鎖了，但徐林楓在醫院的消息還是傳了出去，因為男性懷孕生子通常都會住上大半個月的院，他一直待在醫院沒出去也未引起懷疑。

在醫院休息的這段時間徐林楓接到了不少問候的電話和信息，徐林楓一一回覆，幾個相熟的朋友還讓他發了幾張賀辰的照片。

出院的前一天徐林楓抱著賀辰在花園裏曬太陽，一邊跟賀遠征打電話：“忙完了？今天情況怎麽樣，還順利嗎？嗯……辰辰在我身上趴著呢，要看看嗎？”

徐林楓說著打開前置攝像頭。

鏡頭中的賀辰腦袋埋在徐林楓頸窩，小手搭在他鎖骨上，軟綿綿地抓來抓去。

徐林楓的臉貼在小兒子毛茸茸的腦袋上，小聲說：“辰辰，爸爸在看你噢。”

“什麽小討債鬼，說什麽呢？”徐林楓笑著把攝像頭關了，讓賀辰換了一邊靠著，斷斷續續地說，“他算乖的了，以前翌仔不也是這樣麽……行了，你真是，大討債鬼都來了……下午準備吃什麽？嗯……我嘛，今天……”

他話沒說完，餘光瞥見管家赫爾慢慢朝他走了過來。

“老公，赫爾找我，我先掛了……嗯，好，知道啦。”徐林楓掛掉電話，把耳機取下，轉身問，“怎麽了？”

赫爾行了個禮：“陛下，雪萊小姐前來看望您。”

徐林楓笑容淡了下來，略微思忖，問：“哪位雪萊小姐，是斯卡萊特·雪萊嗎？”

“是的，皇後陛下。”

斯卡萊特·雪萊？徐林楓有些詫異道：“她已經到了嗎？”

“是的，陛下，雪萊小姐正在前院候著。”

徐林楓沈吟一會兒，把快要睡著的賀辰放在赫爾懷裏，說：“讓她進來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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